激励,开启我的读书写作之路

2023-01-19 11:41:14 来源:广东政协网

  文│叶小文

机遇,梦想落地萌芽

  只要有机会回贵州大学,我都会偷偷去学校食堂转一圈,吃顿饭,就像回家一样。现在的学生真幸福,顿顿都能吃到品种丰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不用饿着肚子读书。每每看到学校食堂,总能让我想起1976年自己在贵大读书的那些日子。

  1976年,社会经济尚未完全复苏,生活依然艰苦。我们是穷学生,又正值年轻力壮,饿肚子是常事。每个月的饭票20天左右就吃完了,剩下的十来天只能吃稀饭,甚至空着肚子过。食堂里供应的菜大多是应季的,比如蒜苔上市了,食堂就天天做、顿顿做,以至于进了食堂是蒜苔味,进了教室是蒜苔味,进了寝室还是蒜苔味。但即便如此,除了上课,大家每天最激动的事就是去食堂排队吃饭。

  幸好,粮食虽不够,学校给我们提供的“精神食粮”是充足的。那时候大学刚恢复,学校引进了许多老师,他们非常认真地教学生,学生也是如饥似渴地学习。大家都挤进图书馆里读书,经常看到深夜,去晚了是找不到座位的。

  我是贵州大学1976级哲学系的学生。记得我在贵阳一中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校长把我叫到一个橱窗前,橱窗里是一中考上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同学的名字和照片,他对我说:“你的成绩是非常好的,希望你要有志向,考到好的大学去,相信这里也会贴上你的照片。”听了他的话,我下定决心,考大学时,非北大、清华不读。但接着时局变幻,我终究没能到北大或清华念书。

  上山下乡期间,我到贵阳市孟关公社石龙大队当“插队知识青年”。过了一年,当时的解放军一个部队特地来找我,让我去做了5年的文艺兵。我在部队里入了党,转业时到了贵州省群众艺术馆做干部。

  1976年,大学恢复。刚刚恢复大学之初,高考安排还跟不上,于是就采取推荐的办法,我因此成了被推荐的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就这样,我成为了贵州大学1976级哲学系的学生。虽然没去成北大,但得知能去贵大读书,我的心情十分激动,终于能上大学了!

  我在贵大实际上只念了一年书。这一年,是奠定我整个人生的一年。我这一生得益于在贵州大学起步时扎实刻苦的学习。

  一方面,学校老师对我哲学的学习起到了很大的指导作用。讲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张老师,后来成了副校长,他讲得非常好;还有讲原著的赵老师也让我印象深刻,原著是比较晦涩的,涉及的年代背景比较复杂,提到的名字又长又费劲,但赵老师总能深入浅出地讲解,让我们真正去理解原著的精神。

  另一方面,我一边听课、一边自学,找1975级的同学借书看,到图书馆找书读。就这样,我用一年时间基本上自学完了大学四年的课程。

  对于哲学的学习,我是抱有一种信念的——“演奏第一提琴”。恩格斯说,每一个时代的哲学作为分工的一个特定的领域,都具有由它的先驱传给它,而它便由此出发的特定的思想材料作为前提。因此,经济上落后的国家在哲学上仍然能够“演奏第一提琴”。

  大家知道,在一个交响乐队中,第一提琴演奏者担负着繁重的任务,并享有很高的声誉,被称为乐队的“副指挥”和“灵魂”。第一提琴演奏者不但要经常独奏,要带领小提琴声部,并帮助指挥协调整个乐队的演奏,还要以他的定音为乐队校音的标准。演奏第一提琴是需要高超的技艺和修养的。因此,当演奏结束,观众鼓掌时,指挥常常请第一提琴演奏者站起来代表乐队向观众致意。

  恩格斯以在哲学上“演奏第一提琴”的比喻,生动说明了经济落后的国家仍然可以在思想领域领先,特别是在哲学领域领先。所以,纵然那时贵州比较落后,但我相信我是来学哲学的,我们完全可以当之无愧地在哲学上“演奏第一提琴”,奏出时代的华丽乐章。

  我在贵大期间读了很多哲学著作,像列宁的《哲学笔记》、黑格尔的《逻辑学》之类的,虽然晦涩难懂,但还是坚持“啃”了下来。毛泽东的《矛盾论》《实践论》,我读了多遍;当时作为教科书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更是反复推敲。这为我后面的哲学之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贵大读完一年后,贵州省委决定要办贵州社会科学院,并公开进行哲学专业研究生招生考试。我想,我不是把四年的课都学完了吗?去报名试试吧。据说,当时有80多人报名,我以专业课82分(总分100分)的成绩考取了第二名。为什么能够跳级考研究生还考到第二名呢?我觉得是得益于自己在贵大的读书和思考。当时,我还压中了一道50分的考试大题——“试论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与差异性是哲学的基本问题”,这道题得了高分,其实这就是老师在课上教的。

  后来,得知我考上研究生的消息,贵大很开明,支持我去读研,还破格提前给我发了毕业证书,以严格考核后的合格成绩为标准,承认我学完了四年课程。感谢贵大让我完成了人生的重要转折。

激励,开启写作之路

  我在贵大读书的那一年,孙安菊老师教写作课。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非常想念她。写作对我的人生有着极大的意义,它磨炼了我的人生,而正是贵大的写作训练让我养成了读书写作的习惯。

  有一次,孙老师给我们出了一个题目:“学雷锋”。我想,雷锋已经走了,但身边依然有很多“雷锋”,我就写了一篇文章《雷锋回来了》。没想到,孙老师说这个文章写得很好,就把它转给了当时《贵州日报》文艺版的主编,那个主编是孙老师的同学,于是,我的文章就在《贵州日报》文艺版头条发表了。拿到这张报纸,我内心十分激动,下课后自己一个人躲在教室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当时,一个大一的学生竟能在《贵州日报》上发表将近一个版面的文章,这在校园里引起了轰动,好多同学都赞扬我、羡慕我。这激发了我的写作热情,我也由此爱上了写作。

  在这之后,我不断写,不断投稿,加之我是学哲学的,写了很多评论。每每文章寄出去后,我就会一直惦记着有没有被发表。那时身为一个穷学生,我买饭票的钱都不够,哪订得起报纸,即便到图书馆也看不到当天的报纸。于是,只要每周四出“理论版”,上午一下课,我就骑上自行车,骑行近20公里,兴致勃勃地从花溪一直骑到贵阳喷水池的读报栏,看有没有自己的文章。那时的公路还不是现在的高级路,崎岖不平,尘土飞扬,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累。去到读报栏,如果看到自己的文章,我就激动万分,把饭钱拿去买好多份报纸,送给老师和同学们作纪念。

  那段时期,我在《贵州日报》前前后后发表了几十篇评论,引起了《贵州日报》总编的高度重视,后来他们甚至主动跟我约稿,我写的文章就越来越多。当时没有稿费,发表一篇文章就给作者寄一本新出的短篇小说之类的书。我一共收到了几十本书,有一些甚至是重复的,但我如获至宝——这毕竟是我写作之路的见证。

  还有一位老师特别喜欢《新华文摘》,他知道我喜欢写文章,就把我带到他的房间,给我看他房里堆满的一摞摞《新华文摘》。老师说,他一期不落地订阅,希望有一天能在《新华文摘》上看到我的文章。我也很喜欢里面的文章,萌生了订阅的想法。那时候一本《新华文摘》的售价相对现在来说是很贵的,相当于好多饭票,但我咬着牙坚持订阅,直到现在都一期不落。如今,《新华文摘》已经转载了我几十篇文章,我和它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为了“好朋友”。编辑部还曾请我为创刊40周年题词,我题了“撷英集萃,富揽周赏,辑芳观妙,至功华夏”,他们竟将题词发表在杂志上。

  在大学里,写作习惯慢慢养成了,到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更热衷于写文章。1982年,社会学研究开始复苏,由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主持、几位世界著名的社会学教授齐聚北京,每省选派一名学员进行为期40天的培训,我有幸参加了这场培训。回来后,我用哲学思维去思考社会学,写了一篇2万多字的文章《社会学否定之否定的进程及其内在矛盾》,对中国社会学的历程进行反思。那时没有电脑打字,我是用复写纸一字一字写的,密密麻麻,然后投稿到中国最权威的杂志《中国社会科学》去。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日鼓鼓”(贵州方言,表示说话做事直接而不掩饰——编者注)的,大家都笑话我,像我这样一个来自偏僻贵州的学生,想要在那么权威的杂志上发表文章是不可能的。但我一直坚持,天天到传达室看有没有回信,过了半年,竟然喜从天降,《中国社会科学》杂志来信了,说要采用我的文章。当时我那种激动的心情真有点像“范进中举”,“喜形于色”,难以言表。

  后来,这篇文章刊在了1982年的《中国社会科学》杂志上。因为这件事,《贵州日报》还采访了我,并在头版头条发表了一篇长篇通讯,题目叫“他摘下了速成的核桃”。1984年,这篇文章还获得了中国社会科学优秀论文奖。此后,我又一鼓作气在《中国社会科学》上发表了两篇长篇论文。

  所以说,写作磨炼了我的人生。后来我当了干部,也坚持写作,我的座右铭是“白天走干讲,晚上读写想”,就是多读书、多动笔、多思考、多走动。现在,我已经出了将近20本专著,发表在核心期报刊上的文章有几百篇,而且作为全国政协委员读书活动指导小组的副组长,我每天也带头读书,读书感想已经写了3本书,现在正在写第四本。回想起这些,我想说,好的老师在一个人的人生中会发挥很大的作用,是贵大的写作课老师启蒙和激励了我的读书写作之路。

  (作者系全国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副主任、全国政协委员读书活动指导组副组长、第九至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