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利平
粤菜,是中华饮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岭南品尝粤菜,你会发现,这其中绝不仅仅是口腹之欲与感官上的享受,更包含着自然、人文、哲学等生活之道。“交融”与“变通”,是粤文化的精髓,也是粤菜的生命力之源。这里的每一顿家常美味、每一次亲朋宴聚、每一款佳肴小食,都张扬着人们热爱生活、追求美好、生机勃发的精神状态。
粤菜中,无论是食材选用与搭配,一道菜的味型、口感、摆盘、造型,或是整桌宴席的上菜次序,都讲究变化,层次丰富,富有节奏与韵律感。一盅老火汤,常被作为餐前序幕,润口和胃,又有养生功效。冷盘、烧腊则起到垫肚子或下酒的作用,大都是些香口的或调味较出挑的菜肴,能够刺激味蕾,吊人胃口。热菜是至为关键的部分,煎炸高调,汤菜低徊,焗烤是重音,小炒则灵动跳跃,彼此交错犹如交响乐,带给食客绵延不断、惊喜连连的享受。一碟青菜的上台,则暗示了饭席即将进入主食单元的节奏,也意味着主菜环节告终。主食则带来最后的饱足,将一顿宴席的韵味无限延伸。若是潮汕人吃席,甜品是必不可少的,有时还会同时品尝甜、咸两种口味的点心,甜”也常带来饱餐之后的另一种满足感。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大地江河馈赠给人类如此丰饶的物产。最重要的是,我们与自然心神交往,获得美的种种享受。正如诗云:“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只消看看广府宴席,便能知晓粤人有多么热爱岭南风土,否则怎会对自然有如此细致的观察与透彻的领悟。
【美学意蕴,取法自然】
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中用古松的例子讨论过三种生命态度。其一是实用的态度,看到一棵树,想到的是劈柴烧饭;其二是科学的态度,看到一棵树,想到的是科、属、目、种;而美学的态度,看到一棵树,所知觉的,只是一株苍翠劲拔的古松。美食,或也可作如是观。
当代粤菜创造了许多震撼视觉与味觉的佳肴,一方面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融入,如对中国书法绘画等艺术的借鉴,在菜点中体现为果酱绘画及切、拼、摆、塑等各种摆盘技法,创作出山水花鸟等意象,其形状、色泽、意蕴、艺术美感与文化底蕴均相得益彰,呈现出中华文化的魅力。
另一方面则来自自然风物,这种美学观深深蕴藏在粤菜之中。冷菜是粤菜烹饪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往往作为宴席菜中的头盘,通常由多种不同风味不同口感的食物汇集而成,注重色彩、造型与规格。如“刺身”拼盘以河海鲜为原料,利用鱼虾肉各异的颜色质感,摆设成景。还有广式的“像生点心”,更是人们与自然的一场灵魂交流。“像生”即拟物,粤点师傅借鉴自然风物的种种样态,如佳果荔枝、泮塘夏荷等,令食客尚未动箸便已大饱眼福。又或者,在餐桌设计上别出心裁,用应季的鲜花装点,或摆上别具岭南风味的雕塑等。许多粤菜餐厅尤其注重用餐环境,将岭南骑楼、“满洲窗”、雕栏画栋、古榕花卉、小桥流水等各色美景精巧地移入店中,恍惚间,让食客如入画境。
在广州酒家推出的“民国粤味”主题宴上,有一道“榄仁蟹肉烩鲜莲”,在摆盘的美学上就尤为突出。“水汪汪”的汤羹中,赫然盛着一朵碧绿的“莲蓬”,莹白饱满的莲子嵌于其中,令人恍别红尘而入画中。
这美好的意境使人一时间不忍心破坏,只小心舀起边上的汤羹品尝。蒸熟后拆出的蟹肉将鲜甜全然释放在汤里,嫩滑轻盈的质感在口中仿佛无物。勺边不小心触碰到“莲蓬”时,那颤巍巍的滑嫩质感实在勾人心弦。但若不是厨师从旁解说,恐怕很难想象这“莲蓬”竟然是用鲮鱼茸制作而成的,完全没有加入蛋清等常见的易于凝固之物。为了追求极致嫩滑的口感,厨师借鉴了“刮鱼茸”的技艺,放入浓稠的高汤之中,并用菠菜汁着色。汤中丰富的胶质冷却、凝结、定型之后,成就了这栩栩如生的莲蓬。
莲子清火,蟹也性寒,但用温补的鸡汤中和则能克服这一点,成就一道应季养生、消暑醒胃的佳肴。羹中另一味食材榄仁,则是岭南佳果橄榄的核仁,以之入馔,在外地恐怕难见。而在这道蟹羹中,用油炸松之后的榄仁,则于鲜甜之外增添了一丝甘苦与油脂香,也多了几分嚼头,无论是滋味或口感都更为丰富。
“莲”在中华文化中,承载着洁净、高雅、佛性等诸多美好意蕴,为历代文人们反复吟咏。相比之下,莲蓬、莲子与莲藕似乎较少出现在文学中。辛弃疾曾写过: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青翠欲滴的莲蓬与天真懵懂的顽童相映,倒显得比雅洁的莲花多了几分稚趣。而那莲藕与莲子更是广府人心中上佳的食材,虽然不以美貌吸引人,却实实在在地给人以益处。
广府人这份观照自然的美学,也体现在著名的“像生点心”中。
广州西关一带原本是大片的泥沼,居住在此的主要是疍民,他们以渔船为家,后来有部分人则落脚于水边,发展起半塘半基的农业模式,因此也称为“泮塘”。此处特产上好的莲藕、茨菇、马蹄、茭笋与菱角,被誉为“泮塘五秀”。
名点“泮塘五秀”即以这五种植物为原型创作而成。菱角以椰汁推成生熟奶黄入馅,椰香四溢;以莲蓉蛋黄为馅的莲藕酥,酥化香甜;茭笋以奶黄流心入馅,绵软甜糯;茨菇和马蹄则以瑶柱丝、虾米粒、冬菇粒、猪肉粒不同搭配入馅,咸口甘香。
一盘精致玲珑、油润剔透的“五秀”点心跃然于碧绿荷塘之上,以荷花荷叶面塑点缀,呈现出一派“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悠然意境,活灵活现,顿时让人心旷神怡、眼前一亮,更有一口尝尽岭南之感。
而另一道“像生红枣包”,则包含着更深一层的巧思。初见时,颗颗“红枣”正静静地躺在颇具艺术感的黑色盘子里,色泽鲜红明艳,却又透着几分温厚可爱。表面的纹路和深褐色的枝柄,看起来无比逼真。这小巧玲珑的体量正好可以用两指轻拿起来,让人吃起来不仅免去了大张其口的尴尬,也不至于过饱过腻。从中间轻轻撕开一个小口,只见深红色的细腻内馅略似“豆沙馅”,一缕白色热气缓缓飘出夹杂着一股甜香。送入口中时才发觉,这内馅竟也是用红枣制成的,浓郁的枣香味带来了满满的幸福感。而来自红枣本身的微酸则在甜味之后才缓缓释放,使人丝毫不觉得甜腻。
想起唐朝禅宗大师青原惟信曾提出过参禅的三重境界: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有所悟时,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大彻大悟时,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这道小小的红枣包不正给人这样的启示么?
制作这样的“像生点心”并不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厨师们的巧手之中,三两下就能捏出这栩栩如生的造型。苏轼笔下的画家文与可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于厨师而言,观得自然精髓之后,创作时才能成竹在胸,食客从食物之中便有幸从另一种视觉中见出天地万物。
【蔬食有节】
孔子在《论语》中说过“不时,不食”,时令之食,适时而食才是最适口适体的美食;中国医书名著《黄帝内经》亦有“司岁备物”的记载,意为要遵循大自然的阴阳气候采备药物、食物。粤人的饮食哲学,就传承了古人这方面的智慧。
举国上下,恐怕没有哪个地方比广东更注重“食养”了吧。开春的笋与荞菜都十分甜脆,清明前后则吃艾草、漕虾,夏季吃苦味菜与冬瓜盅,冬季则适宜吃花雕鸡、白萝卜焖羊肉。客家菜有“冬羊、夏狗、春鸡、秋鸭”的说法,蛇则以“秋风起三蛇肥”为优选标准。而且在烹调上也会应季而变,就算是同一道汤羹,往往夏秋季时会隔水蒸或滚汤,使之清爽不厚重;冬季则采用煲、炖,汤汁稍加浓郁滋润,让食客感受到口腹温暖。
粤人善烹时令菜肴,按时认季适时进食,又有“二月韭菜春日艾,春鳊秋鲤夏三黎(鲥鱼)”等等说法,道尽了时节季令物产特色与品味的时机,已成传统,体现了中国式的养生智慧。
据传,苏轼宦游岭南之际,因不惯食用海鲜和野味,便利用多种多样的蔬菜烹调素羹。他在《东坡羹颂并引》一文中,记述了自己所创制的“东坡羹”,并赋诗言:“甘苦常从极处回,咸酸未必是盐梅。问师此个天真味,根上来么尘上来。”甘到极致是苦,苦到极致则甘,咸酸之味不一定要靠盐梅来调,关键是要顺应食物之本性。饮食之道恰如人生,也由此得悟。
岭南之地光雨充足,长此青绿,似乎也影响了广州人的饮食中不可不见绿色蔬菜的习惯。广州人对蔬菜有着独特的理解。初次去到东北旅游时,菜单上竟然找不出一样“绿叶菜”,于是在老板娘热情的推荐下,点了一份“大拌菜”和一盘“醋溜白菜心”。看着满满一碟子黄瓜丝、胡萝卜丝、红黄菜椒丝……就是没有期待中的绿叶菜,心内实在不甘。
广州人吃蔬菜也有百般花样。在广州人眼中,每一种蔬菜都与众不同,只有根据每种蔬菜的口感、风味、食性等,选择最适宜的烹饪方式,才能发挥其本真至味。增城特产的迟菜心,只需要白灼后以生抽提味,或者用清汤烫熟,其他多余的调味品都可能抢走其本味之清甜;脆生生的芥蓝,采用炒制可以保持其口感,然而外皮略带青涩,可以加入少量白糖,又可佐以姜汁中和其寒性……还有蒜蓉粉丝蒸娃娃菜、支竹捞起水东芥菜、金银蛋上汤豆苗,等等,大都依照食材本性而得。
除了常见的蔬菜种类,不少野菜山花也被端上了餐桌。如果说,过去粤菜的“杂食”是出于人多粮少的无奈,今日广州人则更多地怀着对自然万物的好奇,以“神农尝百草”般的热情探索新食材,为世人带来更多元的选择。野菜精做,也别有一番素雅格调。
粤菜厨师手下有一不轻易外传的“绝招”,那就是“上汤”,煲制上汤所用的原料有老母鸡、猪瘦肉、金华火腿、瑶柱、猪龙骨、鸡爪、冰糖、白胡椒粒、桂圆、生姜等,其味极鲜,远不是“味精”可比的。“上汤”也有诸多种类,如有浓鸡汤、清鸡汤、黄汤等等,味型不一,适于与不同的食材进行搭配。
为了吃一道蔬菜,花费这样金贵的上汤也同样值得。就以一道“上汤绿线叶”为例。绿线叶又称“血通菜”,是南方特有的野菜品种,直接炒制难免寡淡涩口。厨师只摘取其最精华的嫩芽叶心,舍弃纤维粗老的部分,在焯水时加入些许白糖,便能带走野菜的苦涩味。
而使这道菜“成其为菜”的关键之处,则在于浸润菜叶的“浓鸡汤”。原本寡而青涩的野菜在鸡汤的作用下,兼有了清淡与鲜香之妙,恰到好处的成熟度使之保持了原有的青翠色泽。眼前看似简单的一盏野菜,蕴藏了多少心思。
【汤羹之间,别有乾坤】
在广州的日常饮食中,汤不仅是开胃润胃提升食欲的助推剂,也是不同体质的人适应四时之变,调养身体的养生之道。春要“升补”,夏要“清补”,秋要“平补”,冬要“滋补”。广东人祖祖辈辈都相信,多喝汤水能补身益体,因此,烹制汤品多沿袭历代中医的食疗用方,依着体质状况、生活环境、节气时令等进行食材与药材的搭配,既免去了“是药三分毒”的副作用,又在普通饮食之上多了分讲究。
一碗汤羹,荟萃各种颜色、滋味、口感与营养,但“复合”并不意味着味道之间的堆砌争抢。每样食材须得舍去自我、释放自我,进而彼此间参和交错、物我相融,方入胜境。
汤羹的历史其实比“炒菜”更为古老。相传,“轩辕造粥、饭、羹、炙、脍”,汤羹在商周时期就已经成为日常肴馔。而熬煮汤羹的过程,更像是君子的向内自修,戒骄戒躁,宠辱不惊,静观其变——与川湘菜那种火辣霸蛮的“江湖气”可是截然不同。
经典菜肴“生拆鱼云羹”,便取材于鳙鱼头蒸熟后取出的脑髓。广州人常说:“鳙鱼头,皖鱼尾”,都是精华所在,因其质感如云似絮得名“鱼云”。厨师需要以特定手法取出,保持原状且不能有刺骨残余,既无省时捷径,也无专门的工具,便称之为“生拆”。
鱼云羹最是符合广州人对清鲜嫩滑的追求。鱼汤虽然浓香却仍能保持清爽,毫不黏腻,浓缩了鱼味之精华而鲜甜无比。鱼云如脂似膏而毫无腥气,加上木耳、草菇、丝瓜、豆腐等,用极精湛的刀工裁成细丝状,黑、白、青、褐……千丝万缕般漂漾在汤羹中,恰如一幅水墨晕染的“彩云追月”。舀之连绵不断,送入口中,清苦回甘的陈皮丝和清香酸甜的柠檬丝,爽辣刺激的辣椒丝和辛香馥郁的胡椒粉,同中有异的味道,仿佛在口中奏起了交响乐一般精彩绝伦。
陈皮化痰,辣椒祛湿,胡椒暖胃,而鱼云本身的营养也极为丰富,尤其注重养生的广府人自然对此深谙不已。民国时也有一道“鱼头云酒”,将鱼云用姜汁炒过去腥,加入黄酒或米酒,以及川芎、白芷,隔水炖。据说对产妇和乳母有益处。
文人们对汤羹菜的享受固然带有深厚的文化气息,对于更多的广州百姓而言,“老火靓汤”才是最触手可及的家常味道。在我看来,最耐人寻味的汤不在酒家,而在自家。
广府人的汤羹常见的有七种:煲、滚、炖、清汤(做好菜之后把高汤淋进去)、汆汤(将原料摆好,开水冲进去)、汤泡(如汤泡虾球)、烩羹(加淀粉调芡的汤)。而老广所说的“啖汤”,多指煲、炖、滚三种。制作过程讲究用水的比例与用料的品质,讲究不同的用料、不同的火候,讲究时间与器皿。
汤不仅是开胃润胃提升食欲的助推剂,还是适应四时之变不同体质调养身体的养生之道。广东人相信多喝汤水,能逐暑袪湿,补身益体,故烹制汤品多有沿袭历代中医的食疗用方,不同体质不同环境不同季节,汤成了粤菜不可或缺的选择。
虽然有诸多“汤谱”将配方一一记载,但每一家的主妇都有自己的秘籍,这更像是某种刻印在骨子里的底色,是在广州人家代代传承的智慧。假如这家人体质偏寒,那么,他家的汤渣里极有可能找到大枣、枸杞、黄芪、党参一类“补气血”的食材;又如那家孩子最近冷饮吃多了,汤里恐怕少不了一把炒薏米、芡实、茯苓或甘苦的陈皮,祛湿和胃。
从小被汤汤水水滋养大的广州孩子,口舌刁钻得紧。那些独特的食材进行排列组合,创造出复合的滋味,一碗汤中,放了什么,缺了什么,一尝便知。不过,即使再科学理性地分析这些配方的讲究,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口便能尝出这汤是不是“妈妈煲的”,因为很多广东主妇心中都有一系列的汤谱与秘法,不少粤地女孩从小就被灌输“留人必留胃,留胃必有汤”的持家之道。
这一“药食同源”的观念,也体现在四季不断的凉茶与糖水中。在广州,凉茶是街边随处可见的饮品。由于岭南湿热,人们总容易遇上小感冒、中暑、疔疮肿毒等等,虽说不算大病,却也令人十分头疼,凉茶正是老广适应岭南自然环境的智慧结晶。所谓“凉”,指药性上的清凉祛热、消炎解毒作用,而不是温度的冷。一般说来,凉茶热喝可能更有益健康。在广州炎热的夏天,一杯温热的凉茶慢慢下肚,微微发点汗,只觉得全身都舒张开来,霎时间心清凉而身轻盈。
【口腹之外,鲜活人生】
“物无贵贱,适口者珍”,食物本应无位尊位卑之分,但其功效、稀缺性与人文价值等附加条件,却令日常饮食与菜单序列排出个先后尊卑来。实际上,花大价钱未必就能吃出大价值,米饭面食价格不高,但却是人们不可或缺的;正常情况下,蔬菜总比鱼肉便宜,但若三餐中常不见蔬菜,将是怎样的一种难受与不顺气。蔬菜与肉食各有价值,蔬菜得气,鱼肉长力;气足了调子高,力大了要宣泄,这些都是人生理与心理上的本能。故,既饮食中多样均衡、搭配合理,方可身心健康,保证生命的质量与长久。
饮食亦能给人以教育,使人的精神更加丰富。纸上的美食虽然有点空中楼阁的感觉,但现实的饮食如不在纸上记载下来,估计也少有了时代与时代之间的继承与传播,少有了地与地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借鉴与沟流,那么今天的美食将大为逊色,今天的中国饮食尤其是博采众长的粤菜将未必有如此辉煌。
美食家之令人羡慕程度,比起艺术家来也毫不逊色,同样具备潇洒、超脱、乐观而追求美好的人生态度。做个纯粹的美食家也不容易,挑剔生活是需要有本事的。但一些美食家是不想出名的,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味觉里了,对餐桌外的世界充耳不闻。所谓的美食家大多是兼职的,或索性将美食作为业余爱好,饮食不是为了求饱,而是为了解馋。馋比饿更难对付,它是一种瘾。正所谓“养家容易养嘴难,糊口容易解馋难”。美食家是一些永远不愿意欺骗自己嘴巴的人。
中国人的吃,不仅是满足胃的,而且要满足嘴的甚至视觉、嗅觉、听觉诸般感觉。叫得上美食家尤甚之,不仅要会做,即使不善亲自动手做,也要能说出做的要旨;而且更要会吃,要深谙其味,会调动味蕾与一切的感官,寻求自我满足达到所能达到的极限;他们既像厨师,又像大夫,还带点匠人或艺术家的气质,对于他们来说,烹饪与饮食不仅是一种工序,更要成为一门艺术,不仅要擅长创造,还要学会鉴赏,艺术地鉴赏。在饮食方面,他们追求的是物质与精神的双重满足。
衣不如新,食不如故。许多儿时的味道与故乡的食物为什么那么令人回味,就是因为怀着感情去吃,总是够味的。只是时代不同,人认新不认旧,所以即使经典的东西也要不时地赋予其新的形式与内涵。尽管我们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但所谓的传统,更多的是离我们最近的时代中人们的行为与习惯,特别是饮食方面。所以,所谓烹饪“创新”,有时也是“旧酒换新瓶”,把经典的东西解构重组,或融入新的原料或其他元素,也会令人似曾相识又有新意,味觉亲切而又耳目一新。
美食既是文献记载中的文化,也是我们舌尖上的切身感受,更是身边的生活体悟,如此鲜活而灵动。
(作者系第十四届广州市政协委员、广州酒家集团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