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画派的创造性基因

2024-04-10 10:35:14 来源:广东政协网

  文│韩帮文

  珠水光,云山叠翠。

  广州,岭南文化的发源地与兴盛地,中国通向世界的南大门,世界上著名的2000多年长盛不衰的港口城市。

  广州之魂,在开放包容;广州之实,在生猛淡定;广州之质,在其命维新。深植于名城广州的岭南画派,其命、其魂、其质,就在“维新”二字。

  岭南画派是以广州画家为主要群体的艺术流派,诞生于20世纪初,创始人为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简称“二高一陈”。岭南画派主张“折衷中西、融汇古今”,在传统中国绘画的基础上融合东洋、西洋画法,自创一格,独树一帜,与京派、海派共同构成20世纪主宰中国画坛的三大画派。广州,也由此成为与北京、上海三足鼎立的绘画之都、艺术之都。

  岭南画派从表面来看,虽然是一个地域性的艺术流派,但与中国历史上诸多艺术流派不同的是,其诞生、发展与中外文化的碰撞、互动有着紧密关联,或说画派理念的生成、美学范式的演进,离不开全球化背景。

  广州2000多年的世界交通、商贸与文化交流史,尤其是近代西学东渐的首当其冲的城市区位,从根本上决定了岭南画派开放包容的文化基因;地处近现代社会改革与民主革命的先行地,从得风气之先到开风气之先,岭南画派基于时代变局重新定义艺术价值;岭南画派的先贤跨越国界采集西方文化菁华,大胆为我所用,完成了对中国绘画传统脱胎换骨般的改造与革新。

  走过百年历程,岭南画派流散到世界各地,成为域外传播度、接受度与传承度最高的中国绘画流派。岭南画派作为一种艺术语言,成为广州与世界沟通、维系华侨华人情感的重要方式。

  只有开放包容的广府文化才能滋养岭南画派的发展,也只有勇猛精进的城市精神才能让岭南画派扩散到世界各地,最终成为一个世界性的艺术流派——一座城与一个国际性画派的缘分,就是这样水乳交融。

  【西风东渐与东学西传的前沿】

  在广州西关一带,有一条繁忙的商业街,叫十三行。

  如今,它看起来与其它普通的街道别无二致,但在18世纪中叶至19世纪中叶的百年间,它是盛极一时的大清帝国对外贸易中心,它是唯一的通商口岸和世界之窗。作为当时世界贸易体系的中心城市,广州是西风东渐与东学西传的前沿。

  1582年,利玛窦漂洋过海抵达澳门,进而在广东肇庆、韶关等地生活长达八年之久,带来了西方教义,也带来了包括油画、地理、天文、数学、音乐等在内的学科知识,开启了中国人了解西方美术与文化的大门。此后,许多欧洲教士相继来到中国,传播了油画、铜版画、建筑等技艺,大大丰富了清王朝的艺术品种。

  西方传教士在中国的第一站,往往就是广州。

  对中国绘画产生深远影响的清廷画家郎世宁,就是通过广州十三行北上入京的。1715年,这位27岁的意大利画师到达广州,首先在十三行商馆学会了中国语言与礼仪,还给自己起了一个“郎世宁”的中文名字,再进入宫廷供职,成为名噪康、雍、乾三朝的宫廷西洋画师。

  1757年,清政府关闭江、浙、闽三地海关,只留广州十三行一口通商,形成了广州与东北亚、东南亚和非洲、欧洲、美洲的海上交通,使广州成为最早接受西方思想文化和科学技术的地区。

  西方的绘画人才不断进入华南地区、进入中国,其中居留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西方画家是英国的乔治·钱纳利。他成长的年代正是英国绘画的黄金时代,接受了系统的美术教育,于1825年来到澳门并定居于此,直至1852年去世。他常常往来于广州、香港等地,创作了大量的油画、水彩与水粉画,并培养了一批中国艺术家,林呱就是其中一位。1852年,外国人在中国出版的第一份英文报纸——《广州纪录报》刊登了“钱纳利去世讣告”,有言“一个在广州的现代绘画流派,是钱纳利建立起来的,他的学生——包括林呱及其他一些中国画家,都画艺不凡”。

  在当时的广州,像林呱这样的学习西方绘画语言,并学以致用,以“兼采中西”的技法来表现本土风物的艺术家数量众多。他们主要活跃于十三行,其绘画作品通过航船外销到欧洲与美国,因此得名“外销画”。外销画主要包括油画、水粉画和水彩画,其中以油画的价值最高,真实记录了18世纪至19世纪中国(主要是广州及珠三角)的社会风俗,记录了当时中西贸易状况,是极为珍贵的历史图像。

  外销画是广州画家学习西方绘画的见证,对来自西方不同国家的艺术形式与艺术思想兼收并蓄,并积极吸纳、调和。对此,广州艺术博物院研究员陈滢曾如是描述:在100多年的时间里,(广州)先后接受了17世纪荷兰绘画、18世纪意大利绘画、18世纪至19世纪英国及法国的绘画,不拘一格,融会贯通,创造出一种独特的、散发着海洋气息的南粤画风……以中西合璧、别具魅力的岭南风物画打入西方的市场。

  【岭南从来不乏文化革新巨擘】

  走在广州老城区,随处可见中外文化相互激荡留下的痕迹。

  荔湾区有一座千年古刹华林寺,它的前身为“西来庵”,是印度僧人达摩西来弘化佛教妙旨的初登之地;临近华林寺的上下九商业街,以及人民南路、一德路的骑楼,是广州典型的中西合璧的建筑;一德路的石室圣心大教堂,是国内现存最宏伟的双尖塔哥特式建筑之一,也是全球四座全石结构的哥特式教堂建筑之一;珠江白鹅潭北岸沙面岛上的欧陆风情建筑群,是广州独特的露天建筑“博物馆”,曾有十多个国家在此设立领事馆,九家外国银行、四十多家洋行在此经营;沿江西路的粤海关旧址大楼,则是近代流传到中国的欧洲新古典主义建筑的典型建筑。

  岭南画派就诞生在这样一座常开风气之先的城市。

  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等岭南画派的创始人,就生活在广州。

  在“二高一陈”之前,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康有为。

  1891年,康有为在广州创立万木草堂,时年34岁。7年后,他连同学生梁启超等人,发动“百日维新”,鼓荡时代新风。变法失败之后,康有为逃亡国外。1904年,在欧洲参观一些博物馆之后,他开始用世界视野思考中国绘画的出路,将“变法”二字,从政治领域延及到艺术领域。1917年,康有为在名作《万木草堂藏画目》序中,更是感慨:“中国近世之画衰败极矣。”现在来看,康有为的这番惊世骇俗之论,多少有些偏激,但一腔慨叹,犹如投入一摊静水的石头,激起多少晚生后学与有识之士心中的阵阵涟漪。

  而再向前追溯,岭南从来不乏文化革新巨擘,热土之下常涌动着不安分的创变冲动。唐朝的六祖惠能创建了影响世界的禅宗,明代的陈白沙提出的“心学”,带动了王阳明及近代哲学的转向。

  到了“二高一陈”这里,一场轰轰烈烈的艺术革新运动,在激荡的广州中外文化风潮中,正蓄势待发。

  【十香园:岭南画派的摇篮】

  在广州珠江南岸的江南西闹市中,流淌着一条清幽的小河,河边有一条不起眼的窄巷,巷口有一座岭南风格的园林。庭院布局精致、小巧玲珑,但亭台水榭俱全,山石嶙峋,各种花草点缀其间,幽雅且不失逸趣。

  这个小园林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十香园”,因园内种植素馨、茉莉等十种香花而得名。十香园建于清道光年间,位于海珠区隔山村,原名为隔山草堂。抗战期间,此园遭日军破坏,化为断壁残垣,今天我们看到的十香园,基本是后来按原貌复原和扩建的结果。

  十香园最早的主人是居巢、居廉,均是绘画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并称“二居”。居廉原籍为江苏扬州宝应县,先辈来粤做官,落籍番禺。同治三年(1864年),居廉随兄居巢返回番禺,在广州市海珠区昌岗中路怀德大街筑建“十香园”,专心作画、卖画,声名日彰,桃李甚众。

  居巢、居廉曾突破前人的画法,开创了“撞水撞粉”技法,题材以花鸟虫鱼为主,兼及民生民俗,画风清新灵秀,逐渐成为清末岭南画坛的主流。

  所谓“撞水撞粉”法,“撞水”是指在颜色湿润时,净笔蘸水注入,将颜色“撞”向另一端,注水的地方颜色冲淡,形成深浅不一的层次变化,体现天然肌理和光影变化。撞粉”则是在颜色未干时,将粉“撞”入,色粉交融,形成亮泽立体的色彩效果。水与色、水与墨、色与墨、色与色相撞后,形成松动空灵、饱和坚实的效果,让画作灵动中不失理法,尽显中国传统丹青独特之美。

  从1865年起,居廉在此开馆授学,以传统的师傅带徒弟的形式培养了一大批画家,当中以高剑父、陈树人最为杰出。

  1892年,13岁的高剑父经人介绍,走进了十香园,拜居廉为师,学习中国绘画。在进入十香园之前,他的幼小生命却是在巨大的困厄中延展开来,甚至差点命丧于襁褓。

  高剑父出身于番禺大石乡员岗村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在家中排行老四。呱呱落地那天,恰是老黄历上的“大凶日”,全家人都以为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会有不祥之兆。但他的父亲不管家人怎么说,坚持将孩子留养下来。

  高剑父自幼便显露出刻苦进取的个性。四岁入私塾,但因为家庭实在贫困,读了七年书后不得不辍学,幼年时就靠种田、放牛、在药店打工等维持生计。

  进入十香园之后,高剑父十分珍惜这次学艺机会。从番禺家里到十香园有十余里路,交通十分不便,天刚亮,他就简单吃点糕粉,徒步赶往十香园。中午没有钱买饭吃,就挨着饥饿等着傍晚下课,下课之后再徒步回家。如此每日迂回往返,不计风雨来袭。

  没多久,他的老师居廉嘉其志行,又怜悯他的贫苦,就把他留在家里食宿,每月只收很少的费用。但是,高剑父的家里仍然无力缴纳这笔费用,居廉对此也并不在意,倒是家人、仆役有时会在背后奚落他。就这样,高剑父在十香园留居了一年,一年里深受恩师教泽,也体味到世间诸般况味。

  十香园给予高剑父的,不止是绘画的基本功,还有他一生的挚友——陈树人。

  在高剑父进入十香园八年后,地道的“广州仔”陈树人亦入居氏门墙,两人由此成为同窗。相比于师兄,陈树人的家境要好许多。他的父亲靠经营盐务起家,娶了五房太太,共生子女11人,陈树人是最后一个孩子。1884年,当他降生在广州祖居的时候,家道开始走下坡路,但总还算是一位富家子弟,且生得一副清俊模样。

  1940年,陈树人写了一首《寄怀高剑父一百韵》,回忆了早年认识高剑父、一同学艺的过程:

  我本艺林人,自幼成画痴。

  年尚未弱冠,委贽居古师。

  及门得高子,才大气更奇。

  一见便倾心,莫逆交相知。

  切磋复琢磨,切切仍偲偲。

  在居廉的倾心调教下,高剑父与陈树人这对莫逆之交走出十香园,走到中国艺术界的中心,并与高剑父的弟弟——高奇峰一起,横跨中西文化疆界,开创了中国绘画现代变革的重要流派“岭南画派”。这三位风云人物并称“二高一陈”,有“岭南三杰”之誉。

  因此,十香园也被称为“岭南画派的摇篮”,记录着小人物在大时代的逆袭之路。

  【东瀛求学】

  在十香园,高剑父有一位同门师兄,叫伍德彝,比高剑父年长15岁,家中收藏了大量的古代名画。观摩、临习古画是中国画学习的重要途径,而能直接面对真迹,更是机会难得。酷爱学习的高剑父想得窥伍家所藏,便拜托同学容仲生介绍,想与伍德彝深交。伍德彝提出,欲窥所藏,先拜他为师。

  高剑父不得已,只好向师兄行三跪九叩拜师大礼,并向其家属行礼如仪。每路遇,必肃立路旁低首请安。

  伍氏家族为何有能力收藏这么多的古代名画?到底有何显赫与尊贵之处?

  这就必须提到伍氏辉煌的家族史。广州十三行商行众多,尤以四大巨富创办的同文行、广利行、怡和行、义成行最为著名,这四大富商就是潘振承、卢观恒、伍秉鉴和叶上林。其中,伍秉鉴有“大清国最后一位世界首富”之誉。伍德彝就是伍秉鉴的后人。

  伍德彝见高剑父确实谦逊,又尽行弟子礼节,便留他居住在伍家万松园以观赏其藏品。当时,粤中的几大收藏家,都已败落,藏品尽归伍家。高剑父住在伍家万松园,用了两年时间,阅尽伍家所藏,尽得宋元各家杰作之秘奥。其间的一应供给,全是伍家负担。

  在伍德彝的万松园,高剑父认识了伍家另一位在澳门的富商——伍汉翘,高剑父得到他的资助,转入澳门格致书院读书,住在伍汉翘家。又认识了从法国来的传教士麦拉,跟随他学习素描、西洋画。格致书院是中国华南地区最早引进西式教育和西式文明的学校之一,为社会培养了一大批富有博爱和世界大同精神的人才。后来,伍汉翘因为生意,又回到广州。无奈之下,高剑父也随之返回广州。

  在这期间,高剑父还在无意中认识了一位日本画家,他就是山本梅崖,也是发现高剑父的伯乐。

  当时,山本梅崖在广州述善学堂担任图画老师,同时到多个学校任教。在万松园的一次文人雅士聚会中,山本发起即席挥毫联合作画的倡议,各位宾客都各尽其能,而高剑父因为年龄最小,按排序最后才执笔,就在画面的边缘位置画了四五朵梅花。谁知掷笔后一鸣惊人,全部人为之倾倒。其中,山本尤为赏识,禁不住拍案叫绝。

  自此结缘后,经过几次交往,山本对高剑父特别推崇,不仅时常谈论艺术,还教他学习日语。不久,山本离粤返日,临行前留下日本地址及介绍函多封,特别嘱咐高剑父到日本游历、学习。

  1903年,在山本梅崖的鼓励下,高剑父首度远赴东瀛求学,后来又数次往返于日本与中国。高剑父先是在日本的博物馆与图书馆的画展中,初步认识日本画;接着在一些机构接受短期的西画基础训练;最后,又进入日本美术院学习。虽然他没有在高等学府接受系统的专业训练,但“走马观花”式的游学已极大地拓展了他的艺术视野,从而基于世界视野重新思考中国民族绘画的命运与出路,并从以竹内栖凤为代表的日本画家折衷汉文化与西洋文化的探索中,获得了变革中国画的灵感。

  高剑父去日本的时候,还带去了他的两个弟弟高剑僧与高奇峰,两人都曾在高剑父的指导下学习绘画,接受了最初的艺术启蒙。可惜高剑僧在日本感染时疫,不幸客死异邦,年仅23岁。

  1908年,陈树人入读日本京都市立美术工艺学校,1912年正式毕业后回国担任广东优级师范学校的图画老师,不久又再次东渡日本入读东京私立立教大学。相比于高剑父与高奇峰,他是正式的日本留学生。

  【既是文艺家又是革命家】

  高剑父、高奇峰与陈树人除了拥有相同的绘画渊源,都曾去日本求学这些人生相同点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经历,那就是早年都加入了同盟会,都成为了民主革命的先驱。

  1905年8月,中国同盟会在日本东京成立,成为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政党。在日本游学期间,高剑父与廖仲恺、何香凝等同盟会成员交往密切,拥护孙中山先生提出的一系列革命主张,遂于次年在东京加入了同盟会。其后,高奇峰成为了同盟会成员。

  陈树人,本来凭着相对优裕的家境,可以和贤妻过上清闲自在的生活,但在孙中山先生革命思想的感召下,也加入了同盟会,由此开始了革命生涯。一个艺术流派的创始人都是同盟会元老与资深革命家,都是为苍生计的热血男儿,这在中国现代文化史堪称独一无二。可以上马杀贼,也可以下马捉笔,这就是岭南画派先驱特有的家国情怀。

  为何岭南画派先驱既是文艺家又是革命家?这又不得不归结到三人的故乡城市广州的独特历史魅力。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迎来“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一方面,封建专制政体面临崩塌,国家遭受列强侵略,社会危机四伏;另一方面,反抗专制统治与列强侵略的社会运动此起彼伏,革命思潮汹涌澎湃,传统文化精神与社会价值观念面临空前的质疑与否定。而广州则是当时反抗统治与侵略斗争、中国近现代民主革命的策源地,涌现了先进的思想文化,造就了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等一大批前赴后继的仁人志士。

  众多满怀理想的青年希望找到拯救中国的新出路,而纷纷求学海外求药方。对于出国的初衷,陈树人在写给妻子的一首诗中交待得很清楚:

  试就吾华想,方兹艺运衰。

  苟无新借镜,那扩旧遗规。

  自审于斯道,虽微亦有裨。

  复兴文艺望,堪并国家蕲。

  一言以概之,他们希望用艺术救国。

  三人对当时那种只会玩味笔墨意趣、只顾孤芳自赏、脱离社会实际的绘画方式强烈不满,对中国传统绘画中的山林逸气与固化程式也感厌倦,论断这种美学风格无法唤醒民众、振奋民心。于是,重新定义中国绘画的意义,重新界定绘画与个人、社会、国家之间的关联,重新借助域外艺术经验来激活疲乏虚弱的画道,进而启迪民智、振兴民族。

  高剑父在岭南画派的纲领性文献《我的现代绘画观》中曾这样表示:“兄弟追随总理作政治革命以后,就感觉到我国艺术实行艺术革新之必要。这三十年来,吹起号角,摇旗呐喊起来,大声疾呼要艺术革命,欲创一种中华民国之现代绘画。”很显然,其艺术革新主张,不过是其民主革命思想在艺术领域的具体投射与延伸,与梁启超所倡导的“诗界革命”“小说界革命”“文界革命”以及“戏剧改良”,共同构成广东在现代文化艺术变革大潮的主导与核心地位。

  “二高一陈”对以写生和写实为基础、融中国水墨技法与西洋技法为一体的绘画样式倾心不已,并以“拿来主义”的方式运用到自己的画面中去,创造新的绘画美学。相比于西方传教士传教、中西通商所带来的西画东渐,二高一陈”主动走出去接受西洋画法,更具有针对性与实效性。由此来看,高剑父受山本梅崖的劝说去日本游学,看似偶然,其实终是历史的选择。

  “二高一陈”走出国门学习域外画法,并不是中国第一人,也不是广东画坛的孤例。第一个到西方学习美术的是广东鹤山人李铁夫,1887年起,他先后于加拿大、英国、美国等国学习绘画,曾从学于美国著名画家威廉·切斯和约翰·萨金特。1916年,李铁夫作为第一个东方人被吸收入美国当时最高的美术机构——国际绘画学院。1930年,李铁夫归居广州。对于艺术与革命之间的关联,李铁夫与高剑父抱有相似的观念,他曾说:“美术为革命运动之武器,革命为艺术之推进机,二者不能须臾离。”

  20世纪初,外出学习的广东画家特别多,成了一个壮观的风潮。冯钢百、陈抱一、关良、谭华牧、胡根天、林风眠、李金发、符罗飞、司徒乔、李桦、丁衍庸等等,尽是画坛风流,粗略统计达50多人。学成后少数寓居国外,大部分则回国,主要活跃于长三角城市及广州。

  是历史之势选择了岭南画派,岭南画派也最终成就了历史之势;是广州造就了岭南画派,岭南画派也荣耀了广州的艺术之风。

  (作者系文史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