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谭备战
1949年4月20日，南京国民党政府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是夜，中国人民解放军按照预定部署发起渡江作战。在渡江战役的整个过程中，南京电厂工人在中共地下党的领导下，发动了英勇的护厂斗争，使电厂完好无损地交付解放军；并且用运煤船“京电”号运输解放军渡江，为渡江战役作出了重要贡献。
南京电厂概况
南京电厂的前身可追溯到清末金陵电灯官厂。1909年5月，江南财政局提调许星壁呈请在南京西华门设电灯厂，投入资金约白银20万两，定名金陵电灯官厂。1911年冬，电厂建成，正式发电。当时设备十分简陋，功率小，业务亦不发达。
1912年后，金陵电灯官厂为江苏省实业厅接收，改称江苏省立南京电灯厂。1919年又添设3座发电机，设立5处配电所，“计有三山街、中正街、三元巷、鼓楼、下关变压所5处”。随着南京城市建设的发展，电力仍不敷应用，只好又在下关设立发电所，以解决电力紧张问题。“但历时未久，仍属供不应求”，不仅政府机构时有怨言，一般市民也纷纷表示不满。
国民政府于1927年定都南京，江苏省立南京电灯厂亦随后改名为南京市电灯厂。但因设备并无更新，南京电力供应仍很紧张。电厂“此时机力电量，除供给各机关及旧用户外，已无余力供给新用户”。为了能够及时供给政府单位用电，“厂方遂于无法之中，曾将数处街道收入微细者，完全停电，以资移用”。即使如此，“灯光昏暗日甚，市民深感不便”。市民纷纷要求对南京电灯厂实施整改，以满足需要。
1928年4月，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决定，南京市电灯厂划归建设委员会管理。4月13日，张静江与南京市市长刘纪文谈妥，由建设委员会技正（掌管技术事务的官员——编者注）王承桓和陆法曾两人前往南京电灯厂接收。陆法曾，生于1892年，1916年赴美学习，成为著名的电力专家。后来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陆法曾毅然辞去职务，致力于民族电气事业。
陆法曾说：“凡是洋人能办到的事，中国人也一定能够办到。”1932年，为与浦口电厂互通电源，他亲自设计了长江第一条过江水底电缆。在1933年下关发电所扩建二期工程中，为了抵制德商西门子洋行的全程操纵，以陆法曾为首的电厂工程师们自行编制2台1万千瓦发电机组的整套设计，并进行设备订货的国际招标，成为我国电力史上的一大创举。1935年，陆法曾亲自踏勘、设计、架设了当时国内电压等级最高的66千伏“京龙线”。1949年，陆法曾任电厂厂长兼总工程师，在渡江战役中保护了电厂实现顺利交接。
南京电灯厂由建设委员会正式接管，此后，电厂机量迅速扩充，发电容量亦逐渐上升。至1937年，发电容量为接收时的21倍之多。用户增长也十分明显，1928年4月接收时仅有4000余户，至1936年12月，用户已达42100余户。
全面抗战爆发前的十年，对电厂发展制约最大者为电费的拖欠。南京的机关单位众多，不交电费者几乎全为政府或军事机关。建设委员会委员长张静江提出，作为政府机构，更应以身作则，早交、快交电费。为催缴电费，张静江分别致函警厅、海军部、军法处、外交部及财政部等机构，要求按时交纳电费。实际上，此时窃电现象也十分严重，虽然电厂三令五申，但仍难禁止。
抗战爆发后，电厂落入日寇之手，西华门办事处与下关发电所都在日军空袭中受到重创。南京沦陷的第二天，日军陆军第16师团的中岛部队攻占下关发电所。1937年12月17日，日军制造“煤炭港惨案”，在3281名惨遭杀害的遇难者中，有45位电厂留守人员。
抗战胜利后，为纪念罹难工友，“殉难工友纪念碑”于下关发电所大门花圃处落成。1951年6月，“殉难工友纪念碑”从厂区迁移到生活区重建，新的纪念碑于同年10月1日建成，改名为“死难工人纪念碑”。南京市市长柯庆施为纪念碑题写碑名。纪念碑正面为碑文，背面为45位死难工人的姓名。
1984年9月，“死难工人纪念碑”被列为南京市下关区文物保护建筑，是南京现有的21座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丛葬地纪念碑之一。
地下党领导的护厂斗争
渡江战役前，中共中央向江南各地党组织发出指示，要求积极开展策反工作，动员一切力量，保护好重要工厂和设施，迎接大军过江。隐蔽在电厂的共产党员积极响应号召，做好护厂工作，迎接解放。
从1943年开始，中共地下党员陆续在电厂职工中开展发展党员工作，共产党在电厂工人中有着较强的影响力。但是临近渡江前夕，由于特务告密，部分地下党员遭到逮捕，电厂的中共党员和进步工人一时群龙无首。
恰在此时，中共南京市委派鲁平来电厂开展工作。鲁平是中共南京工委成员，具有丰富的地下斗争经验。他设法联系上了电厂里的中共地下党员，并向下关电厂的员工寄发了大量有关迎接渡江解放军与如何保护电厂的宣传材料。另外，他们还给电厂里的国民党特务寄发了警告信，要其认清形势。迫于压力，被抓捕的几名地下党员也在1949年2月被释放，工人们的革命热情顿时高涨起来。
与此同时，鲁平积极与时任电厂厂长兼总工程师陆法曾取得联系。陆法曾从1928年起即在电厂长期工作，只在日本侵华时期才被迫离开，对该电厂有很深的感情。中共南京地下党得知，陆法曾的堂妹陆菊如也是中共党员，在解放区工作。党组织让陆菊如给陆法曾写信，劝其弃暗投明，迎接解放，积极配合中共地下党在电厂的工作。
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之后，1949年3月，鲁平带着陆菊如写的那封信直接到陆法曾家里进行会谈。陆法曾看到信后，立即明白对方是中共党员。此时鲁平对其晓之以理，望其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保护好电厂，迎接解放军顺利过江。陆法曾与鲁平约定，如果有事，可以去下关电厂找自己的弟弟，也是电厂的工程师陆佑曾。从此之后，鲁平与陆佑曾每周都会秘密见上一面，共商护厂工作。
为防止特务破坏或国民党宪兵炸毁电厂，中共地下党在电厂组织成立了护厂纠察队，加强巡逻，秘密开展护厂工作。同时，把职工家属接到发电所里，保护他们的安全，并成立了一个“应变会”。厂里还储备了足够维持半个月的生活物资。此时，电厂已完全在中共地下党的直接控制之下，为稍后迎接渡江战役部队的到来做好了充分准备。
4月中旬，国民党军政机关纷纷撤退，南京陷入一片混乱状态，银行也冻结了电厂的所有资金往来，电厂燃煤即将用尽。为维持电厂发电运转，迎接即将到来的解放，电厂工人在中共地下党的号召下，不论家庭如何艰难，每个人都捐出两块银元向私商购买燃煤，才使电厂渡过了停电难关。
渡江战役开始后，国民党守军开始大面积溃退南逃，并图谋炸毁电厂。在此混乱局势下，为防止特务暗地破坏，电厂发电所所长杨定安带病赶回电厂主持工作，在护厂纠察队的支持下，采取果断措施，合上闸刀，使电厂围墙的电网立即通电。与此同时，封锁进厂通道，将电厂工人分为2班，24小时轮流值班，连续开机发电；并加强值班巡逻，保护电厂安全，直到4月23日南京胜利解放。
在中共地下党的领导和全厂职工的努力下，电厂一分一秒也没有停止运转，完整无损地移交给了解放军，为南京解放和战后社会稳定作出了重大贡献。
“渡江第一船”
除护厂斗争之外，电厂工人们还积极参与了渡江作战。在渡江战役中，原是电厂运煤船的“京电”号，却在电厂工人们的驾驶下往返长江两岸，运送解放军指战员顺利渡江，被称为“渡江第一船”。
“京电”号原名云泰轮，是一艘钢质蒸汽动力船，上海顺泰航运公司创始人赵章麟从英国人手中买入。该船全长23.1米，宽4.25米，吨位49.84吨，排水量41.4吨；1925年由上海沈宝记船厂大修过，至今船身上还有“沈宝记，1925”的字样。在当时而言，这艘钢制蒸汽船是比较先进的，主要承担自汉口到上海的货物运输工作。日寇侵占南京后，云泰轮落入日本人之手，运输货物；抗战胜利后，被电厂收购回来，易名“京电”号，主要担负从浦口火车站往下关电厂运送煤炭的任务，是运煤的主力。
1949年3月，为阻止解放军渡江，国民党军队下了封江令，将两岸船只收集起来，大的船只拖往南岸，小的船只就地烧毁。实际上，电厂的中共地下组织1949年初就接到上级指示，要求尽可能地保留一些吨位大、性能好的船只，并且泊在沿江一带，为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做好准备。因此，中共地下党组织有意以电厂需要运煤为由，拖着“京电”号留在下关码头。
至4月中旬，解放军渡江的风声更紧，国民党江防部更强令“京电”号进入南京惠民河。电厂工人急中生智，趁着黑夜将煤倒入江中，电厂缺煤则无法发电，“京电”号便有理由继续往返码头运煤。电厂工人们就是这样巧妙地拖留住“京电”号，直到渡江战役时才派上了大用场。
据参与寻找渡船的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35军103师侦查科科长沈鸿毅回忆，1949年4月23日晚，103师的5名侦察兵到了南岸之后，在电厂中共地下党与进步工人的帮助下，立即找到电厂的总务课长段景琪。解放军亮明身份后，请求电厂派船接应，支援渡江部队。
段景琪立即打电话给电厂新街口营业所，通知驾驶员黄兴发等“京电”号船工赶回来。一辆吉普车把6位船工送回了电厂，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升火启动，京电”号劈波斩浪，直奔江北。
作为解放军第一批渡江先遣部队，第35军103师307团侦察连的120名指战员在江北浦口码头登上“京电”号，冒着炮火出发南渡。当晚，“京电”号来回数十趟，先后有16位船工参与运输工作，共运送了1400多名解放军指战员顺利渡江进入南京城。虽说每次只能运输100余人，但若在船后加上一条长58米、载重250吨的驳船，每次即可运送1000多人。在整个渡江战役中，“京电”号先后多次往返，运送解放军指战员6000多名。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攻占“总统府”的第35军104师312团的绝大部分指战员，都是由“京电”号运送过江的。不仅如此，渡江战役总前委的首长邓小平、陈毅，也是坐着“京电”号渡过长江、到达南京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为适应电力工业形势的发展，电厂改名为南京下关发电厂，并开始扩充新厂；至1960年代，全厂装机容量达11.5万千瓦，为当时江苏省最大的火力发电厂。京电”号现陈列于南京渡江胜利纪念馆广场中央，2011年被评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作者系河南中医药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